我的字句都是寫給你的。
所以當你說:「寫給我,像以前一樣隨意想什麼寫什麼。」我幽幽地說聲好。沒有任何的遲疑與窘迫,不因身份證上的配偶欄而遲疑,更無無言可說的窘迫。因為我知道長久以來,自中學延續到今日的寫,我的對象一直是個「你」。
於是女中時期的住宿生活,別人是一本又一本的習題演算,穿梭在尤版細說歷史與楊鴻銘的國概中;我則是一張信紙一張信紙的寫,寫給那個選擇就讀五專的兒時好友,從不對他說課業壓力,僅是反復論述小說中綺旎劇情,興致來時穿插幾篇十七歲寂寞幽闃的死亡預告,然後就等著接到一封厚厚的紙張告訴我這個世界的美好。大學時流行的筆友,更充份滿足我喜歡寫的心情。我寫給中央的阿諒,清華的浪子,中興的那位在一開始時就寄了張肥厚的照片說:「生活的重點是吃不是寫。」
當然還有你,一直都有你。
你,在成功嶺、在宿舍、在相同與不同的城市與鄉鎮,還有在國與國之間、洋與海的隔離中,我的筆如同那年雙連坡上松果的滑落,在溝渠旁默唸水滴的匯集般的聲響不曾停歇。
寫給你,不論你是否是一顆石頭沉入海中思考,我仍一直是潮來潮去般的忠誠。
寫給你,不論是期待週末將有的璨璨陽光的週五深夜,還是日常與常日繁雜堆累的疲倦時刻,腦袋裡總轉著轉著該寫些什麼給你。
寫給你,因為喜歡想像你看我的字句時的細微皺眉。
寫給你,隨意你回或不回、看或不看,我會寫,不僅是某一年抄錄了一篇「錯覺」的故事給你,還要一直寫,寫出一個不會集結的只有我的故事。
只為了寫給你。
寫給你。
只為了你說的,隨意什麼都好,寫給我吧!
於是我開始搜索生活中壁上湛出的水痕,企圖由中解讀些天上的雨落下的可能性,只為了寫給你。
於是我開始聽古典與爵士,仿造村上書中的氛圍,然後矯情地貼附一直都聽古典樂的你,而不說其實我頗愛看超級星光大道的。
然後是一齣又一齣的費里尼與柏格曼,並企圖找安東尼奧尼的作品,拼貼劇中的對白,幽幽說出《魂斷威尼斯》。
做到個極至就是在每一個異鄉寫給你,有時僅像個任務,僅為了滿足我要寫給你的想法,所以一竿子無味的字句僅是要貼上異地的郵戳。
而你說:
「心長久的壓抑於現實生活的不堪中,庸人自擾嗎?提筆,只會捎給你凡俗呻吟的愁。」
「向現實猛進又向夢境追尋,還給我那衝動的本能,深刻而痛苦的幸福,憎恨的力量,愛的情熱及可貴的青春年少。一日孤獨後所言。」
而你說出了這些,我卻不知如何回應你的直接又急切的問句,當你化做山谷裡低音彈奏的大提琴,而我卻僅是山谷裡回奏應聲的音符,一切仍是你的,我是隻應聲之蟲。擠壓我乏味的言語塘塞你的生活。卻仍在一隻又一隻的筆,流出一圈圈的墨水寫給你。
過了中年之後,猶如過河卒子,僅仍奮力向前,此時,忘了誰說的但就是這種心情在寫給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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